【酒茨】白眼狼1-4

之前的一起放上来了,更新的是4。


现PA年龄操作,年下酒茨。我流乱写,OOC我的,脑洞是安托万太太的

 

 

 

怎么想茨木这个人都是不适合当教师的。

就连每天朝九晚五面对一众未来栋梁的他自己,都会偶尔冒出这个想法来。

他也确实有过这么一段俗称叛逆的时期,一个狂放不羁抱负远大、追逐所谓自由挑战尘俗的问题少年,穿着破牛仔裤黑皮衣,想打架打架想逃夜逃夜,贴着我行我素的标签肆意妄为。

直到学校来了个四个燃烧自己召唤别人的良心好园丁——安倍老师八百老师源老师神乐老师,茨木每天被这四个神经病组团关怀轮番谈心。最后他被盯着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烦得不行,有些想杀杀他们威风地,赌气去考了学结果鬼使神差上了榜。

他有个相当好使的脑子倒是一点不假。安倍老师趁热打铁赶鸭子上架地推荐他去考教师资格竟也斩获录用。

“老狐狸,你就不怕我误人子弟?”茨木觉得这几个丝方尽的春蚕一定是疯了。

恩师们传阅着他的录用通知书,安倍老师笑嘻嘻地用折扇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闯一闯嘛!”

 

入职前茨木剪掉留了很久的及腰长发,买了套廉价西装,站在穿衣镜前挺拔笔直——瞬间觉得自己还真有些耕耘桃李的人模狗样。

那些动辄与学生们抱头痛哭、一起迎着夕阳奔跑的热血电视剧里演的师生情当然都是假的。他在公立平安中学工作的现实就是每天重复着一成不变地备课上课批作业,开会谈话改试卷。

谁叫现如今的中学生都自觉上进得很,个个都怕因为一点点的松懈就和美好前程失之交臂,没一个像自己当年那样头上长角需要特别关怀。茨木觉得教师这个职业也没传说中那么至圣至明,基本与所有领工资讨生活的上班族无异。

“茨木,以后晚自习你来带班吧。山兔老师最近身体不好。”教务主任夹着文件路过办公室门口时,用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告知茨木。

“哦。”他头也不抬地应允,继续批着手上的作业。身体不好个屁,天天一到点,就看到山兔老师第一个打卡下班,骑着那辆绿色小电动车奔赴参加她的业余爱好广场舞。

谁叫这个学校里茨木最年轻,资历最浅,苦活累活落他头上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

他坐在讲台上撑着脸,眼神被墙上挂钟的秒针拖着一起走,教室里只有学生们埋首奋笔和翻动书页声。

结束了晚自习,师生彼此都是神情麻木地互道再见后,茨木回到办公室,收拾了明天的备课资料扔进背包,打卡下班。

 

茨木临走前去食堂拐了一圈,满载而归。他年轻又好看,食堂大妈除了平时打饭时明里暗里多塞几块肉,还总会把当天卖剩的面包点心装一装送他。

可能只是为了曾经放肆的青春正名,茨木一直没放弃要圆自己的哈雷梦,生活上秉承能省则省的原则,这点他倒真和不少奉行及时行乐主义的同龄人大相径庭。

提着包才出了校门,茨木就看到几个穿着自己学校制服的男生,推搡着一个矮小的孩子往学校旁边的小巷走去。

这场面接下去会发生的事对少时混混堆里摸爬滚打过的茨木来说再清楚不过了。

欺压!霸凌!恃强凌弱!茨木忽然感到久违的激动战意在内心熊熊燃烧着。他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快步跟上去。

 

学校旁隐僻的小巷是许多故事诞生的地方。

在校园里伸出墙来的树影婆娑下,学生们模仿小说与电影展开告白、交换隔夜抄好的作业、当然也不乏在此把冲动与压抑化为暴力向倒霉鬼发泄。

茨木站到巷口时,正看到他课堂上纯真可爱的学生们,热火朝天地挥舞青春——的拳头。

这群毛孩拳脚熟练地施展武力,真是很难和平时埋头苦读的乖学生模样联系起来。

带头胖揍着矮矬子的学生他认得。学校里有名的镰鼬家兄弟,三个在校长面前照样横着走的富二代。曾听说他们的零花钱都要比普通教职员工的薪水多,所以茨木判断这会儿应该不是在讹钱诈财。

反观那个小矮子的状况,就真的比较惨了。

此刻如被一群恶犬围攻般的包围,承受着密如骤雨的踢踹殴打,即使有数次像要爆发出抗争之意的架势,也终因寡不敌众被镇压下去。

然而他很耐揍,或者说很有招架的经验。抱着头保护要害的同时,还偶尔握起拳头回以反抗。但这显然是徒劳,只增添了施暴者被挑衅的恼怒,连带对他的痛打也更为凶狠起来。

深沉夜色中,小巷忽明忽暗的路灯照着少年火红耀眼的赤发。

此刻的茨木感到自己仿佛在旁观一头红色的年幼困兽顽强搏斗。有些狼狈,却不屈。自抵挡拳脚的手臂间若隐若现的小脸上,一双烁紫瞳孔,闪着与此刻境遇不相衬的孤高与傲慢。

茨木丢下背包,撩起了袖子。推动他上前的,倒并非所谓路见不平。

 

“看屁啊!滚!”

饱含刺芒与排斥的喝骂,将茨木才迈开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拒绝他靠近的不是施行欺凌的恶少,却是那个被揍得凌乱窘迫的红发少年。

于是镰鼬家的少爷们也注意到了茨木,陆陆续续停下来。瞄到他西装领上有教师佩戴的小小校徽,众人交换了个眼色,聚头接耳一番后,便大摇大摆没事人一般作鸟兽散。

现在这狭窄的小巷便只剩下他们俩了,僻静得可以听见地上落叶被风卷带起翻滚的悉索声,和少年略有疲惫的呼吸,以及他握紧拳头站起来时关节的咔咔作响声。

他弯腰撑着膝盖,一个小小的趔趄后站直,将鬓角的红发向后捊了捊,咬牙抿抿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脚边。少年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与泥泞,越过茨木时,仰起眉目若有似无地撇了一眼,便扬长离去。

还在原地杵着的茨木,此刻竟被这不经意的一眼撇得有些懵了。颓败的他伤痕累累,眼神中却没有看见溃散与难堪,自若的神情竟颇有胜利者的姿态。直到少年消失在巷口,他才回转身,望着空荡荡的小路尽头。

这小子……太他妈帅了。

 

 

回到他所居住的父母留下的公寓,茨木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墙上哈雷巡航的海报,一口面包嚼了五分钟,满脑子都是那个红发的少年。

孤傲倔强的眼神与气场,很难不让他想起曾经轻狂不羁的自己。可说像,却又并不完全是。

差不多的年纪时他是疯过,也很狂,也在这样被围剿群攻时铆足了劲奋力反扑。

却在少年身上看到深陷危险囫囵时,任谁都很难保持的冷静。

如果不是以寡敌多,他绝对会将对手尽情撕咬扑杀,踩于脚下。那无疑是个未长成的强者。

这一天起,这头稚嫩的猩红猛兽,在茨木的心中挥之不去。

 

有意无意间,他开始留心起学校周遭来来往往的身影,上下班时总要刻意绕到小巷附近,站上一会儿。

茨木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在意,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傻兮兮的,那孩子并没有想交流的意图,况且谁被这样欺负了还来故地重游没事找揍?那天晚上没有出手为他解围的机会,现在却要期盼一个邂逅吗?遇见了又能如何?为作为教师的失职道歉吗?

有些烦躁地挠挠耳后微卷的蓬松白发,当他挎起背包转身时,灼眼的红色闯入视线。

少年正坐在街边的护栏上,直盯盯地望着茨木。

他的脸上当然有那晚被殴打的痕迹,只在左颊随意地黏了一块创可贴。即便如此,不可否认那是张相当漂亮的脸。五官清秀干净,微微吊起的眼梢给人不易亲近的凶悍与疏离感,而面庞却又被此刻半坠的夕阳赋予一层微妙的暖意。

那双紫眸很鲜活、灵动,带着青涩时期独有的稚气未脱,却又有与他年纪不相仿的深藏不露。眉骨稍褪了些的淤青,也没有妨碍他仿佛在解读茨木的犀利眼神。

茨木竟然有些被活捉的尴尬,心头随之一阵跌宕。此时的他像一个被捕食者锁定的猎物,进退两难无处可藏。

你没事吧?

正想要这么说一句来打破僵局时,少年忽然收起了目光,身姿轻巧地从栏杆上跃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之后,便时常能看到他在学校附近转悠。

好几次下班时,茨木总能遇到他,场景仿佛从自己的寻找换成了他如今的蹲守般玄妙。

从没见他穿过哪个学校的制服,总是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服和牛仔裤,两手空空不带书包。不知道他多大,若也是个中学生,他的身形较同龄人过于矮小单薄。

每当四目相对,少年的眼神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打探,却又总能在茨木刚要启口搭话时,点到为止地拉开距离,规避探询。

但是他安安静静的时候,那头小小的野兽消失了,就连因为留得略长而在脑后扎了个小鬏鬏的红发,似乎看起来都没那么叛逆嚣张。配合他俊秀的容貌,仿佛只是一个小型食草动物,在巡视地盘的时候,略带警觉地辨析着茨木的善恶敌我。

今天也是如此,出了校门没走多远,就看到红发少年正站在学校附近的自助餐厅前,望着那一排排热气腾腾的美味。

“你饿不饿?”茨木看准时机跑上前去,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拿出食堂给的面包,向少年递过去。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跑开,虽然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哦。”

托食物的福,他们终于说上了话,茨木心中有种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的窃喜。

然后就看少年拉开运动服的拉链,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得鼓鼓的食品袋,里面冒出荤菜独有的浓郁香气。

茨木慢慢收回了拿着白面包的手,咽了咽口水。

 

坐在学校旁小河的堤岸上,路灯照着他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如同早就约好于此地会面的两个老朋友,分享彼此的食物。

红发少年撕着焦黄香脆的烤鸡,茨木则将面包掰成两半,把那些鸡肉夹进去,于是他们有了好几个粗糙的三明治。

等我一下。茨木说完起身跑去不远处的杂货店,买着饮料时,才担心起那小子会不会已经带着吃的开溜。于是提着袋子赶回河边的步子,比来的时候更急促了些。

还好,面包和少年都在。茨木下意识地在心中吁了口气。

他从袋子里取出汽水给他,少年没有接,却伸手去拿里面的罐装啤酒。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严肃的口气让茨木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红发少年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倒没有反驳什么,接过汽水打开拉环,仰脖照样如饮酒般豪迈地喝着。

 

用餐总是个放松闲谈随性聊天的好时机,茨木打开了话匣子与少年扯皮,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他说,少年听。

他说得越来越多、语速越来越快、话题扯得越来越远。宛如遇到知己般滔滔不绝絮絮不休。

然而少年都没有拒绝倾听,甚至偶尔主动问一些问题。

比如当老师的为什么可以染白头发、打他的那几个是什么来路、茨木在学校教什么、又是哪来这么多面包。这让茨木很开心,说明他对自己放下了高高竖起的防备。虽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教师职业病的体现。

“你叫什么?”觉得与少年聊得熟络了些,茨木趁机问道。

“你问本大爷名字干嘛。”

年纪轻轻口气不小。然而茨木却并不觉得这显得他是个故作老成的小大人,反而有……就应该是他说出来的话一般合适自然。

他细瘦的手腕撑着小小的脸,晶亮的紫色眼眸意味明确地瞄着茨木手中的啤酒,于是求知的茨木认输,主动把喝剩的半罐啤酒交了过去。

仰脖干完了易拉罐仅剩的两三口啤酒,少年站起来,扬起手臂奋力将空罐头朝着的河流抛了过去。

“酒吞。”他立于路灯苍白的光束下回头俯视茨木说,“本大爷,酒吞。”

他的轮廓被光晕模糊扩大,显得有些高大起来,还有些不可侵犯的凛然威严,茨木坐在堤岸上呆呆地仰头看着,捉摸不清的情愫在心中闪过,稍纵即逝。

 

 

茨木趴在桌上对着枯燥的备课笔记傻笑。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要傻笑——在想到那个名为酒吞的少年时。可他应该不是个能轻易被别人带动情感的人,毕竟会在一生中邂逅、别离;一叙惊鸿、一现昙花的人太多了,自己素来是个过得自我的人,没来由为了一个张狂的小屁孩牵记挂念。

小屁孩。

茨木忍不住又一次想着,也再一次傻笑。

“茨木老师心情很好的样子?”山兔一瘸一拐地走进教职员办公室,据说是前几天和人斗舞扭伤了。

“啊不,没有。”经人提醒,茨木才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继续埋头改作业。

“你一个人在那儿都笑成朵花了。”可还是被坐在他斜对面教音乐的妖琴师无情地揭发。

于是这个年轻的教师有些心虚地抓了抓脸,幸好他有双天生微扬的笑唇,借掉了不少被看穿的尴尬。

如今伤了腿,山兔老师只能太太平平地重新管起晚自习,代班的茨木解脱了。现在能不能按时下班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有个又矮又凶的小屁孩在等他。

其实他也不敢言之凿凿地说酒吞每天的出现是特意的——至少他愿意相信,那个总在他下班时,忽近忽远地在校门附近徘徊的小小身影是在等他的。

可能因为两人碰头见面多半是以一起用餐为契机,且他只能拿出主食一类的白饭面包,最多附带买几罐饮料,所以说他在蹭一个未成年人的饭也不为过。他觉得自己一点儿没大人样,更别谈什么师严道尊了。

 

今天也是如此,酒吞在河岸边打开了好几个打包盒,菜色丰盛到茨木想用饕餮形容。

“我靠兔腿,你每天哪来这么多好菜?”茨木尽量把询问的口气调整得轻松欢快,不想让少年觉察到对他是否违规不法的担忧。

“和你一样。”酒吞懒洋洋地回答,俨然早看穿了他的想法,转动眼珠冷冷地睨了他,抓起一条最大的兔腿,用力塞进茨木的嘴里。

酒吞将兔腿叼在口中,眼角的余光看着被他呛回去后默默啃肉的茨木。琥珀金色的眼睛被半阖的纤密睫毛遮盖时,竟让这个身高马大的成年人显得有些意外的腼腆。

一个跟着本大爷屁股后面跑的蠢大人。

酒吞在心中嗤之以鼻,用牙撕开兔肉。

 

通过打听得知,附近的店家和老住户似乎都认识酒吞。他没有就读的学校,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前前后后被领养过几次,却因为是个十足的刺头,伶俐乖巧讨好卖乖和他压根没关系,就像一只不讨喜的野猫般,领领退退好几次之后,孤儿院也放弃了为他找什么监护人。

因为野性难驯,听说他还在孤儿院的孩子堆里得了个“鬼王”的绰号。

茨木倒是一点都没觉得他叫这绰号有什么幼稚可笑,相反和酒吞还般配得很。也让他想起自己在学校当混世魔王时也有个“罗生门之鬼”的名号。

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可能算是忘年交了。

虽然茨木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的交际中,或者说他本来就没什么交际。入职以来每天两点一线安身立命的生活,将那个锋芒毕露的他,如同那晚被少年掷出的空罐头一般,抛在了无法追溯逆流的过去,渐行渐远。

酒吞就像一个忽然出现的拐点,拨乱了他的时轨。这个生得潇洒活得放肆的孩子王,在他趋于习惯的平静中炸开了一朵奇异绚烂久不散去的烟花。

 

再过了几天,学校炸了锅。

不可一世的廉鼬家三兄弟被揍了。两个送进了医院,一个吓得不敢来上学,却怎么都不敢说行凶者的特征。师生之间议论纷纷,暗地里拍手叫好却不知是哪位英雄给出了这口恶气。

茨木坐在食堂的角落吃午饭,耳畔嘁嘁喳喳也都是关于这件事。他侧耳听了三两句,心里有底七八分,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筷子捣着白饭食不知味。

傍晚放学后,酒吞没出现在校门口,但是茨木已经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

在他们第一次攀谈的河边,红发的少年正用石子打着水漂。茨木看着石头在水面上如那颗不安的心脏一般跳跃起伏,最后闷钝的沉进水中。

“今天吃什么?”先打破沉默的却是酒吞。

“我没带饭。”

“哦。”他低头在草丛中找石子儿,没看茨木。“可巧了,本大爷也没带。”

“是你干的。”

这次被选中的石头不太配合,第一回合就没跳起来。

啧。酒吞咂咂嘴,转过头来。他脸上挂了彩,调色盘一般的青红紫黑,左边的眼睛肿得像只桃子,破皮的嘴角刚结了新鲜的痂。

茨木看得揪心,不知为什么,明显这场战役赢的是酒吞,他心口还是像被刀子剜了一个洞那么尖锐地痛。

 

“本大爷打不了一群,逐个击破就好办了。”也许是受了伤的关系,他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抖,“老大挨揍了自然会喊老二,老二来了老三也不会落下。一个个骗出来,一对一,本大爷还是能陪他们玩玩的。”

茨木听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冷静地为他解析着战术。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没有问完,就已经寻到了答案。

之前酒吞那看似不经意的闲聊,原来早就是为展开反击而策划的铺垫。是他在看似轻松的交谈中,将学校作息、学生背景等等所有他需要的信息,亲自为酒吞全盘托出。

他从来都是野兽。与年龄无关,野兽就是野兽。精于猎杀、沉着睿智、波谲云诡的野兽。

茨木意识到,自己所看到过的那些,谨慎的接近、亲和的交流、自然的稚气,只是酒吞想让他看到的。

“怎么?心疼学生了?”少年嘲讽的口吻中仿佛有些不悦,那种真的属于小孩子被抢走心爱之物的不悦。茨木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他眼前的是一头来回踱步的凶悍幼兽。

酒吞揉了揉酸肿的眼睛,嘴里骂了句什么,转身欲走时,茨木着急得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少年嘶地轻呼了一声。

“跟我去医院。”惯战的茨木清楚,酒吞赢得了这场车轮战式的鏖斗但也伤得不轻。

“滚远点!”酒吞推开了他,面露狰狞,茨木从没想到过一个孩子的脸上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本大爷和你到此为止了。”

少年移开视线时,冰冷的紫划出一道疾电破空的锋刃。

茨木后颈一凉,咽了咽喉咙。

成年人的好处忽然突显出来了。

也不管酒吞乐不乐意,他长臂一撩,就把那瘦小的身体挽了过来。

“你这混蛋!放本大爷下来!”酒吞没想到这个臭教书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加上今天连着单挑了三回体力已经透支,竟然被茨木夹在腋下毫无反抗余地。

“你他妈把我放下!本大爷不是你的榆木脑袋学生!”酒吞用以他这个年纪来说算得上是咆哮的音量唾骂抗议,“你以为本大爷是谁!你他妈当老子是什么!”

“是朋友!”茨木大声吼道,然后继续一刻不移看向前方大步走着。

少年安静了下来。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被挟着走了很久。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才冷冷地说了一句。

 

一脸茫然的茨木看着眼前的表格,除了在名字格内写下了酒吞,性别写了男,他就一筹莫展,医院难闻的消毒水味也没能刺激他找到填好表的思路。

在一旁包扎完伤口,正打着点滴的酒吞发出一声冷笑:“朋友?”

“谁叫挚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茨木咬着笔杆,下意识地小声埋怨。

酒吞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你可他妈醒醒吧,本大爷什么时候成你挚友了?”恼羞成怒的少年脸上竟有些浅浅的红,可惜茨木当时只顾低头钻研表格,全没看见。

最后酒吞实在看不过去地抢过纸,刷刷地填写起来,然而笔尖停顿在监护人关系那一栏。

“写……爸?”茨木小心地征询。

“臭教书的你他妈占本大爷便宜?”少年用力把笔戳向出馊主意的人胸口,茨木哎哟哟地求饶。“啧……算了……”酒吞一脸老大不乐意,最后歪歪扭扭写了个哥。

护士警告着医院过道里的喧哗吵闹,源于没榜样的大人因为笑得太猖狂,而被一个少年追着打。

 

 

他们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聚在灯下,银白紧挨着火红,画面美好又突兀。
茨木轻手轻脚地为酒吞查看纱布覆着的伤口,判断是否有必要换药。少年却是一脸悠闲,嘴里还不觉疼痛地嚼着口香糖。

确认他最重的几处伤已经好了很多,茨木在心中松了口气,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饭盒。虽然大多菜色也是照着网上教程瞎琢磨着做的,但自制便当总比吃那些饭店卖剩的油腻饭菜卫生营养。

“竟然不是白面包?”酒吞接过还有余温的饭盒,声音也有些惊喜和诧异,撇头吐掉了口香糖,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拎起一只丑陋的虾仁丢进嘴里。

“怎么能让病人吃那个?”茨木又拧开一个保温瓶,倒了些热汤在瓶盖里。

“本大爷才不是病人!”他反驳,却不拒绝食物,从青年手中抽过递上来的筷子大口扒着。茨木看他神气活现的侧颜,忽然很想伸手捏他头顶那个红红的小发鬏。

“来点啤酒就更好了,啧。”少年撑着鼓鼓的腮帮子说,末了又瞪了身边那欲言又止的人一眼。

和许多独身男人一样,茨木的手艺不怎么好,水平往好了说就是吃不死人。然而此刻他抱膝歪头看着身边这个小野兽狼吞虎咽的样子,竟有种自己是顶级大厨的错觉。

酒吞视线一晃,也触到茨木望着自己发直了的眼神。他恶作剧地夹了一颗花椒,塞进那双带笑的唇间。

没多想就咬下去的茨木,唇舌瞬间都麻了,咂着嘴皱着眉,抓过旁边的矿泉水灌起来。

少年大笑起来,双眼成了两弯月牙,口中露出一对洁白的虎牙,得逞的模样可气又嚣张。

“挚、挚友!”茨木找回了声音,有些无奈却没有抱怨。

“啧,你哪来这么酸的词。”酒吞白了他一眼,“不愧是教书的老八股。”

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扫荡了一大半,舔着手上的饭粒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茨木:“喂,你不会还没吃吧?”

不等他找借口,剩下的半盒便当已经被酒吞塞回了手中。少年意犹未尽地抹抹嘴,一骨碌跳起来跑着走了。

目送他朝着孤儿院方向步伐轻松地走去,茨木端起饭盒吃了一口,愣上好久才勉强咽下。

原来他的料理,比那颗花椒难吃一百倍。他捧着饭盒,回想起酒吞毫不做作的津津有味模样,心中又愧又暖。

 

按下公寓照明开关,茨木顺手地打开了电视,却没有关心屏幕里在播放什么。他双手交叉在脑后,仰躺在床上望着涂料有些起皮的天花板,心里想着酒吞老这么晃荡不是个事儿。

这几天他去附近饭店旁敲侧击地了解过,孤儿院似乎已放弃了为不受约束不服管教的酒吞找新的监护人。说难听点,谁都不想摊上这个麻烦小霸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有人都这么放任他自由且孤独地肆意生长。

然而茨木眼里的这个少年是勇敢且顽强的。他觉得酒吞需要的不是监护人,而是一个并肩而行的伙伴。一个知他所想、力他所能的伙伴。

至少,他不该是孤独的。

茨木翻了个身,拎起枕头压着脸。恍然觉得这么热衷于替酒吞瞎操心的自己,果然是有职业病了。

 

平安市的这家孤儿院有些年头了。老旧的欧式建筑据说曾是大人物的府邸,但布满枯藤与青苔的深褐色砖墙实在看不出丝毫昔日的辉煌荣光,廊柱上花纹模糊的雕刻正在与灰蒙蒙的木质窗框一同老去,院子里也没有鲜花点缀的风景,使这里显得冷清又寂寥。

等待会见的茨木环顾着,很难想象那个又狂又野的小火苗在这里生活的画面。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听闻来人是询问酒吞的领养事宜,简直如遇再生父母般感激涕零,特意把还在外办事的院长姑获鸟喊了回来,亲自与茨木面谈。

“你这么年轻,又未婚,存款也不多,很难通过今后的上门审核的。”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坐在茨木对面,花了半小时和茨木谈了情况,翻看着他填写的资料。

茨木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这被自己疏忽的客观事实。

“他可不好惹哦。”姑获鸟将茨木的材料放到一边,手指交叉着放在桌上,提醒的话语里又带些玩味。

年轻人苦笑着点头,正想再表明一下诚意时,被清脆的叩门声打断。

敲门进来的是酒吞,他看到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时,表情写满莫名和疑问。院长把茨木的领养申请递给他,红发少年的脸瞬间变了色。

“是身为教师的一腔热血,还是慈悲泛滥的一时冲动?”姑获鸟从抽屉里取出印章,签字后盖在文件上。

茨木抓抓头,相比刚才的坚定,在酒吞面前有些明显地瑟缩起来:“大、大概只是作为朋友的一厢情愿。”

“另外,还是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和蔼的院长微笑着戴起一副圆圆的金边眼镜,推镜架时反射出冷历的寒光。“对未成年人出手是犯罪哦。”

 

琥珀色的眼睛无意义地扫着车窗外向后闪去的行道树,茨木攥着衣角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心虚,他不敢看身旁同行的安静少年。

其实,茨木早就为酒吞对于被他领养会逆反抗拒做了心理准备,甚至若是要被臭骂一通狠揍一顿,他也绝不会还嘴反击。

然而酒吞只是缄默不语,两手空空地跟着自己离开了孤儿院。

临上车时茨木小心地问了一句挚友你的行李呢?在看到酒吞比冰还冷的眼神后,吃瘪地闭上了嘴。

他并不想干涉酒吞的生活,他只是希望酒吞能在更好的环境下,顺利成长为更出色更强大的人,他坚信酒吞是值得得到更多仰望的。除了为酒吞提供必须的生活条件、教育环境,他什么都不打算强加给酒吞。

结果却好像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把曾经努力在彼此之间建立起的亲密与信任都抵消了。

“挚友……”茨木寻求谅解的语气显而易见,动作僵硬地想去拉酒吞的手,却被他灵活地逃走,结果什么都没抓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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